文/江作巍
虽然历史变迁有度，但人的精神不老，“士”的品格更会长存。
——江作巍
再到故地，我有点意外。记得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过，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，那我真是万幸至此。
新河，历史悠久，人杰地灵，文蕴深厚。其厚度，让我顾虑重重不敢下手去层层剥落，怕自己无意中的疏漏而备受指正；其宽度，能东望有海，西看有苍穹，怕我的平凡无法去度量遂累人累己；其深度，让我无法摸到边触及底，怕自己学识不济、穷究无理频遭笑话。
而如今，我已不再纠结了，那就用累积的时光去孜孜以求，如孩童吮吸着土地中荟萃的乳汁，重新感受丰富自己的认知，用头顶的华发和额上的皱纹再次去追寻、审视脚下这片热土、此条河流、一方人土的风采，是件惬意和快乐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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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品嚼新河人文文化，“士”的特有品格，让我无比震撼！
在多年前，新河有个脱俗的老人用诗般的水墨画《江村晚眺》作了应答；而在当代，真还有位儒雅人士呕心沥血以30万字篇幅予以全面诠释。
当地“士”的历史就此推开一扇窗，跨越了时光历久弥新，“士”星熠熠生辉飘然走近。先贤与后人因金清大港结缘于此，隔空对话，心灵相通，同享美好，共话未来。
这位脱俗的老人是这里的先贤，名叫戴复古，年出生于浙江黄岩南塘（今属温岭市新河镇屏上村），字式之，号石屏，是一位南宋时期江湖派代表诗人。他一生不仕，浪迹江湖，从陆游学诗，兼备晚唐诗风，常以诗歌抒写忧国伤时的情怀，在南宋诗坛独树一帜。由于南宋的偏安，使得东南沿海成为较为安定的后方，有力地促成当地文化的空前繁荣，他的词被《四库全书提要》称为“豪情壮采，直逼苏轼。”
戴公一生作诗来首。宋代就有多种戴复古的诗抄本，到明代已散失不少，至今可见于《诗渊》《全芳备祖》《永乐大典》等古代的丛书、地方志中。
戴复古塑像
那时，大港边的先辈们正以无畏勇气和毅力，开沟挖渠，筑坝造地，围涂垦田，筑建六闸，八方流民会合此地，勤于农耕，生活才得以安顿。年盛夏的一个黄昏，当年迈的戴公浪迹江湖40余载重新站在金清大港边，手捻白须，面海迎风，嗅闻腥味，感慨万千，击手吟出“江头落日照平沙，潮退渔船阁岸斜。白鸟一双临水立，见人惊起入芦花”的诗句，其声响传遍整个乡里！
吴茂云是位儒雅的本地人，原市政协文史委主任。他个头不高，中等身材，在一副棕边镜片里藏有一双坚定、睿智、果敢的眼睛。
吴家书香门第，家学渊源，藏书颇丰。《石屏诗集》是其家藏祖传之物。茂云兄在年少时因历史原因没能读到家里的藏书，但他的父亲兄长等曾向他解读过《千家诗》中的《江村晚眺》，实际上写的是金清大港的寺前桥和六闸风光。尔后，他坚持自学，考取了浙江广播电视大学，他的《戴复古家世考》毕业论文发表在年第4期的《成都大学学报》上，从此揭开了他对戴复古研究的序幕。
《石屏诗集》
二十余年里，他搜寻资料，辑录补正，笔耕不辍，潜心研究，汇集甄别前人成果，对底本中漏收的诗词予以抄补。最后《戴复古全集校注》一书成为国内版本中收集戴复古诗文最齐的足本，其本人也成为国内专题研究戴复古第一人。
于是我想，戴公对后人的力作，会俯首称心报以宽慰谢意；而我，也会在顶礼膜拜，手不释卷，细读之余，为当地“士”的品格浸润心灵……
Part
2
在特定历史下，金清大港的形成就是一部新河“士”的发展传承史。
金清大港是浙江省内独流入海的河流之一，流域面积全省最大。其东段开阔，主河道清晰可见，越往西，河道就越小，是一条由无数山涧小溪汇流而成的跨区内河，到了温岭境内自南官河、江厦大港和金清港交汇口开始才被称为金清大港，全长55公里，流域面积达平方公里。
金清大港
《新河镇志》记，新河初名陶家村。宋代，已在南塘（今塘下）、迂浦（今南鉴）建街立市，明洪武十九年（）设守御千户所，洪武二十八年（）筑城并大规模疏浚开挖河道，西边引入南鉴之水，南引金清之水入城济运，始名新河。明清时期，为海运要埠，是温黄内河航运之枢纽。
以此为据，温岭（太平）析黄岩置县于明成化五年（），而新河设卫所设立和始名竟比温岭置县分别早了83年和74年。于是，我不禁惊愕和好奇。
我仔细地查看地图，沿着金清大港从东海往西查看周边，以“塘”为名的依次有东风塘、九塘坦、八塘坦、腰塘村、四塘、三塘、团塘村、塘下村、前塘里、横塘头村、塘家未洋村、塘前村等；以“潮”为名的有潮观村、潮未至村等；以“屿”命名的有长屿村、屿头村、屿罗村、屿詹村、屿后等；而以“闸”命名的有金闸、金清闸头、闸南村、平安闸、六闸村、北闸村、中闸村等。
查阅有关资料得知，公元7世纪，温岭海岸边界自北向南依次为泽国、联树、长屿、白峰；到了公元12世纪，海岸边界依次为高桥（现黄岩区）、塘下、蔡洋、白峰。在元代，新河腰塘、塘下就已筑塘围田，于元至正年间（-）又筑有萧万户、长沙、塘下、截屿、江心、灵山等海塘，明崇祯十五年（）又筑恭家浦、沙角浦、中扇浦、牌下等海塘。历经半世纪，修筑海堤十多条，海岸线向外推移近15公里。
在此容我再斗胆猜测，新河在明代的海岸分界线从南至北依次应是以新塘、河头梁、塘家洋、前蔡、大墩、六闸、南鉴、中闸、北闸等地为界。
正是金清大港伴随着年月的激荡，港面会越来越清晰，在海水挤压和河水冲刷作用下会有大面积淤泥而成滩涂，海涂迅速淤涨拓宽新河腹地，形成温岭大片疆域，造就了富庶的温黄平原，“士”的品格也随之生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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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
有港，就有水；有冲刷，有淤泥，就有海涂。
先辈们定能明白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”的道理，一方面在推进筑塘围涂开垦造地渐成村落的进程，另一方面水利工程建设就尤显重要，迫在眉睫。
承担温黄平原泄洪任务的金清大港肯定不堪重负。近年来的围涂造田，人类在扩张自己的生存空间，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面临台风的肆虐和洪涝的考验。
历史再次被解读，“士”的品格也正在厚积，不问出处。
最早的温岭中部平原，地势低洼，有“釜底”之称。洪涝、干旱灾害频繁。宋代以前，为保证农田灌溉，多筑“埭”（坝）以蓄水，有“官河流径八乡，有支泾九百三十，埭二百”之说。聪明的先辈们面对筑埭既多，利蓄不利排，矛盾丛生的实际，审时度势，因地制宜，苦思冥想，大胆开启纵塘（坝）、闸、桥、港、河有机组合共同作用且耗资巨大的水利工程建设步伐。
寺前桥
温黄平原水利工程建设，始于唐代黄岩县城关一带。到了五代时，吴越政权奖励农耕，大兴水利，规模空前。到开平元年至长兴二年（-），解决北侧涝害，开凿官河，北起黄岩县河，向南直到温岭街（今温峤江厦）。从干河又分凿9条各长20里的支河，各支河又开凿小渠共近千条人工河网，极大地改善排涝、灌溉与航运条件。
到北宋熙宁七年（），杭州钱塘人沈括奉旨考察两浙水利时，即向宋神宗上疏提出：“温、台、明州以东海滩涂地，以兴筑堤堰，围裹耕种，顷亩浩瀚，可以尽行根究修筑，收纳地利”的构想，从此台州一带的沿海水利工程开始由民办转而得到政府财政支持，水利工程项目建设热情空前高涨。
沈括的建议不可忘却，罗适和朱熹的功绩名垂青史。
罗适（-），今三门海游人。字正之，号赤城，时任浙东提刑。祖上务农，家境贫寒，幼即好学。于北宋（-）奉命到黄岩县督修水利，全线疏导官河，分段主持修建的永丰、周洋、石湫、黄望、常丰等闸来控制水量，改善了70多万亩民田耕作条件，才会有“黄岩熟、台州足”的民谣流传于世。
罗适像
朱熹（-），宋朝著名的理学家、思想家、哲学家、教育家、诗人，闽学派的代表人物，儒学集大成者，世人尊称为朱子。字元晦、仲晦，号晦庵，晚称晦翁。祖籍江南东路徽州府婺源县（今江西省婺源），出生于南剑州尤溪（今属福建尤溪县）。
朱熹像
朱熹在台州共做了两件大事。其一是南宋淳熙八年（）八月在南康救荒有方，宰相王淮推荐朱熹赈灾，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公事一职。于是，朱熹于南宋淳熙九年（）巡视台州，考察滨海地形，亲率县人林鼐、蔡镐等踏勘沿海，确定回浦、金清、长浦、鲍步、蛟龙、仙浦等六个闸址，创议在新河披云山上筑台，树标观潮。其二是朱熹在劾奏前台州知府唐仲友不法，却被唐之姻亲王淮所嫉，在浙东任职仅九个月就离任回家。历史的确耐人寻味。朱熹因宰相王淮之荐而拥建“六闸”之历史功绩永在，却又因弹劾唐仲友而得罪王淮，所具崇高操守和气节让人回味。后来，整个建闸工程在勾龙昌泰主持下，于淳熙十一年（）春动工，庆元四年（）全部建成。
现在“朱熹造六闸”典故妇孺皆知。新河境内现还存有南鉴村的麻糍闸，北闸村的中闸、北闸，城北村的下卢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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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
岁月不驻，“士”的奋斗不止。
当代的胡步川和陈琳谦两人事迹也不可或缺。
胡步川（—），字竹铭，今临海市城西石鼓村人。年，当他听到浙江省水利局要招建金清及西江二闸工程时，异常兴奋，报效故乡的夙愿终可实现。他谢绝恩师李仪祉先生的好意和关爱，毅然放弃高薪，出任金清闸工程处主任工程师。他拖着疲惫的身躯，全力奋战在一线，冬天的浪潮打湿其棉衣，像披着冰甲，六伏的酷日烤脱了他的皮肤。历经春秋四载，工程顺利竣工，确保温黄平原平方公里土地年年旱涝保收。
胡步川先生
到了年，金清新闸排涝工程一期历经7个多年头正式竣工投入运行，如原市水利局总工陈琳谦等人的功劳也不可忘却。年12月19日，金清新闸排涝二期在新河六闸村举行开工典礼。
现在的金清大港已经成为身兼防洪排涝、旅游观光、乡村振兴、生态环保等多种功能的美丽河流。
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。虽然历史变迁有度，但人的精神不老，“士”的品格更会长存。
长屿硐天的采石业，打造了新河敢为人先、坚韧踏实的品质，金清大港的涓涓之水，塑就新河人淳朴敦厚、审时度势的性格。在此，我不禁想起诗人牛汉在《我与石头的情谊》一文中说到石的品质：第一，它坚硬，经得住埋没，抗得住腐化；第二，它沉默，耐得住寂寞；第三，它心中聚着不灭的火，遭到打击，能灿然地迸发出来。在新河，石的硬气，水的柔性，一动一静，或阴或阳，亦阳亦阴，相互交织，融会贯通，相互协调。尽管金清大港中流逝了不少名人才俊，他们早已渐行渐远，但后人把所惦记起的点点滴滴，书写成就了一方“士”迹绵延的河流文化。
长屿硐天
可以说，金清大港不仅是新河人民的母亲河，也是温岭人民的母亲河，更是台州人民的母亲河。期待“一港穿城，两岸锦绣；旅游休闲，文韵新河”能早日如愿，期待“士”的品格不失，“士”的精神永响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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